“十萬年了啊。”

之前的十萬年孤寂其實已經十分久遠了，差點讓他絕望，然而等待他的這些天，卻渀佛比從前的十萬年更加漫長。

想到這裏的時候，夜君用指骨輕輕敲擊劍柄，之後又無聲地笑了起來，其實這段時間，他恢覆得不錯，身上的靈氣甚至可以接上那些斷裂的骨頭，但是他沒那麽做。

他只是在當年的戰場上做起了拼接游戲。一個陣符師，哪怕死了，哪怕手指上沒有一絲血肉，他的手仍舊是那麽的靈活，他同樣能夠利用這陣法的力量。

夜君打掃了戰場。

從前，他站在屍骨堆上屹立不倒。

然而底下的屍骨，雖然有一部分是在攻擊他，更多的卻是想要逃離，當年的瞬間覆滅，毀的是天演城，然而這陣法之中的修士，都是當時的頂尖強者，因此還是有那麽幾個並不是立即死亡的，不過他們變得跟凡人一樣，沒有一絲靈氣，也用不出任何法寶。

他們想要逃離，拼命地往陣外爬，卻被那四根長柱所阻，最終，死在了陣法邊緣化成了白骨，還保持著生前的礀勢。

蘇寒錦進來的時候，看到的是陣中真實的景象，她看到過在陣法邊緣扭曲的骨架，想要爬出去的那些骨架，然而此時金鐘良並沒有看見這些，他只看到，白骨堆積成山，而山尖之上，有一具高大的骷髏撐著長劍，他的肋骨上還插著生銹的鐵斧·他全身的骨頭上都是傷痕，並且黑色的骨頭還表明他身前曾中毒過，然而即便是這樣，他仍舊屹立在骨堆之上，雖死而不倒。

金鐘良似乎看見了當時的場景，無數的人圍攻他，屍山血海之中，他一下又一下地揮動手中的重劍，斬殺了數之不盡的敵人·他渾身都是傷，鮮血將他的衣衫染透，一柄斧頭砍在了他的肋骨上，他眉頭一皺，將那揮斧之人震開。

他雖只有一人，然而周圍的圍攻者也在減少，遠處似乎有一雙眼睛正在看著他們，看著那些死士瘋狂地攻擊陣中那人，看著那人狂笑著，流幹了身上最後一滴血·最終力竭而死。

如果不是因為之前中毒，或許他不會死。他是被陷害，被背叛的，金鐘良甚至能感覺到，他臨死之前的悲壯，是龍困淺溪，虎落平陽，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強者被奸人所害，英魂不散，血色殘陽之下·使得那一幕幕更加的悲壯，更加的震撼人心。

金鐘良神情肅穆，他朝著那骨堆中央屹立不倒的白骨深深地鞠了一躬。他沒有註意到的是·那四根石柱之上，各有一塊小小的晶石在發光，那光芒轉瞬即逝，即便是他的神識，也無法捕捉到。

夜君看到金鐘良這個樣子，便知道自己這一招用對了。之前她說會有人來救他，夜君便一直盤算著，既然是救他·那人應該屬於正道修士才對·既然如此，他自然不能暴露自己從前的所作所為·雖說那群人的確是自己活該，不過他夜君·也的確不是善人，當然，他自己也絕對不認為自己是惡人，只能說是隨心之人。

隨心隨性，怎麽高興怎麽來。

如今第一步奏效，也不枉他辛辛苦苦地拼湊骨頭改良陣法，想到這裏，夜君心頭一笑，不過他沒有主動開口。

金鐘良覺得很怪異，他只記得自己在與那想要逼迫花弦樂的人比鬥，那人實力極強，每一次攻擊都讓他受傷不輕，然而他並不願意退卻，他也不想躲進寂滅塔中，只因為心中那個不願意再次失去的念頭。

他必須戰。然而那人的攻擊越來越厲害，讓他神智模糊，只覺得意識都漸漸飄散。他只記得最後那一刻的火海，帶著毀滅一切的力量將他吞噬，然後他的意識徹底消散，清醒之時，他便出現在了這裏。

往生界？難道說他已經死了？剛剛那個說話的聲音到底是誰？金鐘良雙眉緊鎖，他眼睛再次死死地盯住陣中那人，難道是他？他喉嚨動了動，嗓音幹澀地道：“前輩，是你嗎？”

“是我。”先前那道聲音再次出現在了金鐘良腦中，那聲音極為虛弱，讓他眉頭鎖得更深。

“前輩，請問我要如何才能離開這裏？”雖然之前有那麽一瞬間的懷疑，但金鐘良並不覺得自己已經死了，他有血有肉，他甚至感覺得到自己的心跳，雖然說這身體似乎有一點兒的怪異，但他的確是活著的。

“你能在我消散之前走到這裏，便是我命定的傳人。”夜君嘆了口氣，“小子，你過來，到我這裏來。”

那聲音好像有一種神秘的力量，金鐘良毫不猶豫地往前走，踩著累累白骨，爬上了骨堆，他站在那具骷髏面前，與它空洞的眼眶對視。

金鐘良目光一閃，“不知前輩的條件是？”

“蘀我報仇！”夜君厲聲道：“當年那些背叛者，哪怕現在已經不在人世，我也要他們的子孫後代償還！他們為了利益，屠我全城，此仇不報，我靈魂永遠也無法得到真正的安息。”

“你答應不答應，你答應不答應，你答不答應！”

那聲音在他腦海裏一遍又一遍的回蕩，一聲比一聲淒厲，讓他神識受損，片刻之間，臉色蒼白如紙。金鐘良心神俱震，他脫口道：“我答應你。”

話音一落，就見面前的骷髏動了。

他緩緩地擡起手，那指骨裏沒有任何力量，也讓他感覺不到任何的靈力波動，它要做什麽？金鐘良怔怔地看著它，接著便發現它的指骨按在了他的頭頂。

金鐘良其實沒有感覺到任何威脅，但他覺得有一丁點兒怪異。那指骨裏渀佛有清風暖流傳來，讓他先前所受的傷緩緩痊愈，伴隨著那陣清風一道傳入的，似乎還有一些陣法口訣，這便是傳承麽？

金鐘良只覺得自己沐浴在一片暖陽之下，和風吹拂，讓他繃緊的神經得到了放松，讓他的臉上漸漸有了血色，他嘴角勾起，笑容緩緩綻開。

那樣的溫暖，讓他想到了從前。

他與小師妹頭抵著頭，躺在草地上看頭頂湛藍的天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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